我被分配进入的是海淀拘留所的207室。

刚进入屋子的时候,就感觉到意外的冷。后来才知道,这间拘留所的暖气片出问题了,手摸上去,一点热度也没有。

不过想着也就只呆两天,挺一挺就过去了。

拘留所值夜班和看守所值夜班一样,都是两个人。

值夜班的人指点了我该入睡的位置,又细心的告诉我,夜里上厕所大便当避免按下冲水开关,不然会吵醒大家。

这个人长的一副打手的身板,膀大腰圆,后来才知道他真的是典型打手,也没有什么文化,靠的是天赋吃饭。

不过他在我入住期间,对我甚好,还主动回忆起他少年时进入拘留所的旧事,一副痛心疾首的说,当年谁要进来就会被大伙儿打一顿,然后先罚在厕所蹲马步两个小时啊。

言下之意自然是现在的拘留所太文明了,已经不是惩罚犯人的地方了。

他这逻辑我也就听着一乐,他又细细的听我说起我在看守所15号的日子,那种文明和祥和在他眼里却是世风日下。

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,他的身材摆着,到了拘留所正常不会有人欺负他,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,所以他痛恨的应该是在今天失去了在拘留所欺负别人的机会吧。

在拘留所呆着的两天,由于刑期实在太短,我也懒得打听他们的名字和犯下案子。反而是特别的怀念15号的日子。

即便已经没有1号联络员2号联络员的呵斥,我也习惯一空下来,就蹲立于地,自我锻炼。

不过毕竟是还有48小时的时间,我不想了解别人,别人也会主动来找我倾诉。

我发现这里真的是劳苦大众的天下了。

在看守所,我发现大多数人是中产,很少有非常穷的人。

而在拘留所,大半以上的人,真的是穷的不能再穷的。

这一点,从他们的长相和谈吐就可以看出来,文化程度不高的大多数,上了年纪也不少,生活的艰辛在他们脸上刻下的印记。

有一个犯人我觉得他应该都已经六十多岁了,他是因为在清华大学附近摆摊,民警多次劝阻无效,而在临近春节前被送进了拘留所。

我问他,过年回家吗?

他摇摇头,不说话。

也是,这么大把年纪还在北京摆摊,怎么可能还有家。若不是生计无从,他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。

可是我也从这个老人的眼中看到无比倔强的生命之光,他不愿求别人之施舍,以他的风尘潦倒之态,行乞可能都比他摆摊赚的多,他却只愿意自食其力。

他黯然,他这一生该因为他的倔强吃过太多的苦头吧。

 

同样是小摊贩的还有一个20多岁的小胖子,他是在回龙观卖肉夹馍,然后迎来当天的第一个客人,结果那个客人吃完立刻过敏了,全身起疹子,当即报警。

我问他,你的摊子是不是太不卫生了。

他笑嘻嘻的说,大伙儿都一样,北京那个路边摊不是脏摊啊,只不过我倒霉罢了。

我完全无言以对了,只能告诫自己,除非即将饿死,以后坚决不吃路边摊的东西。

不过众人议论了一下,都觉得他运气好,只毒倒了一人,如果第一个中毒的没有及时报警,后面不知道要毒倒多少人。

那可就是拘留二十天可能了结的事情。

 

再和大家聊两个少年,一个是笑容有如春光,正是无忧无虑年龄,他犯的事情其实也不大,就是他的表哥将一辆挂着假牌的电动车送给他,他刚刚骑没多久,就被交警发现了,送了进来。车子自然也被没收了。

我问他,为什么非得挂个假牌子。他说,我也不知道是假牌子,一直挂着。

这假牌子哪里来的,他说,他的表哥买车的时候,车行送的。

我依稀记得电动车挂牌并不需要钱,因为问了一句,他说,我知道啊,但是懒得去跑一趟啊。

而另一个少年则是因为组织替考而被抓进来,但是却死活不服气,他说,去替考的不是我啊,假证件也不是我做的啊,我只是帮人中间联系了一下。

我心想,这家伙估计以后还会倒大霉,也就是过年了,警察没心力抓这类案子,要不然,这都已经属于团伙作案了,怎么可能是行政拘留就了事的。

207室内的各色犯人,说起来案情都不严重,甚至有一个案子我个人觉得都构不成案子。

这个案子的罪名是聚众赌博,然而根据这位30岁北京爷们的说辞——

他们只是过年了,亲朋好友一起打个牌,虽然桌面上也有筹码,但是加起来也不到几千元。

只不过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了,就在家门口多搭了两张桌子,也不知道是被那个孙子举报了。

而他因为提供了家里的场地,也就莫名其妙的被定义为组织者,就这么送进来了。

同样是30多岁的成年人而被抓进来的是一位司机,这位司机深夜偷偷运送违禁的爆竹鞭炮,被发现了之后,也就进来了。

他只说运气真不好啊,一万多元的货就这么没了。

这些学历不高的人,对于人生的多数坎坷总是本末倒置的归结为运气不好。于是也就这么一年的运气不好下去,更可悲的是他们正常还是一个家庭的主力。

我想着,哪怕是经由的这次教训,他依旧会一直运气不好下去吧。

很多穷人,一辈子的穷,并不是他们不努力,而是他太努力了,太想改变命运,于是自然会走上赚快钱之路,自然忽略了风险与收益的不对等。
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