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号联络员的日常,半是癫狂,半是正经。半是海水,半是火焰。

忘记说了,他的名字叫王东开。

只要管教路过,他立刻会高喊:管教好。

他完全知道自己的权力从何而得。

他的行为很谄媚吗?也并不是。在这座看守所中,有的是嗓门比他大的1号联络员。

他像一个杂技演员小心翼翼的平衡着一切。为了巩固他的权力,他必须得优先照顾监室中老人的感受。

20多人的监室内,他依靠着四五个老人牢牢镇压一切萌生的反抗,在未来的几天,我们会看到一场激烈的冲突中,他是如何在不出手中的情况下,将对手彻底收拾了。

1号联络员对老人可谓是充分授权,比如徐少麒的权力就极大,但是徐少麒并不是看守所管教指定的联络员,也就是说,他本没有任何教训我们的。

有了这四五个老人的协助,他眼睛盯不到的地方,自然有人帮他盯着,监室内的任何一样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
这是一个无比聪明的管理方式,而他也乐意和这些老人共同享受权力,最好的伙食永远是他们这四五个人。别人睡觉只能侧立而睡,而他们这四五个人却能肢体平展的仰睡。

这四五个老人固然以身作则遵守监规,但是他们犯错了,也无人敢于指出。即便指出了1号联络员也不会惩罚他们。

也就是说,在15号之中,自然而然的形成了特权阶层。

 

15号这一不到30平米的监室之内,我却感受了中国之大。

它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,我是福建人,是一个南蛮且不说了,少不了的是北京人,也少不了内蒙人,四川人,河南人,山西人。

职业也是应有尽有,有it精英,他在被抓进来之前,有五六万的粉丝。

有赚每一分钱都很辛苦的房地产中介,也有一个资产9亿的大佬,他说在北京昌平县城,一整条街12栋楼除了一栋之外,全是他的。

而从罪行而言,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,有飞车党,有职业小偷,也有我这种写文章惹出是非来的,还有我现实生活中听到就得绕路的,你觉得走私军火的人胆大包天,丧心病狂。

那你可就想的简单,刚刚进来的一位新人,做的买卖人体器官的勾当,简直是万恶不赦了。

 

这就是我心中的中国,我所见的中国。

13亿中国人并不仅仅是一个庞大的数字,而会具体而微经由这监室20多人展现出来。

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人生选择,每个人都在为他们决策错误付出代价。

然而,如果我不是在这里遇见他们,他们在各自的现实生活中,可能朋友眼中最仗义的爷们,可能是女人眼中最深情的爱人,更可能是儿女眼中最慈祥父亲。

我在这里不想为每一个进入看守所的人诉苦喊冤,因为这毫无意义。

从法律的角度而言,我们每一个人要么违法,要么犯罪,否则不会落入法网。

我只是想告诉大家,漫长的一生中,永远不行差走错是很难的,每一天有无数人走上犯罪的道路,每一天有无数的人被逮捕,每一天还有无数人的刑满释放,重归社会,重新做人。

在法治越发昌明的中国,即便是达官贵人,因为当前的反腐形势而落入法网的又何尝少了。

在别的地方,我可能很难和9亿哥说上话,而在这里,大家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,闲聊天上月儿圆。

 

整个15号,以一号联络员和二号联络员为管理核心,紧密团结在这两人周围的,则都是羁押已久的犯人,再不济也在这里呆了一两月。

一号二号联络员之所以获得管理监牢之权,这很大原因是他们已经被羁押半年之久了。他们也是最初仅仅是新人,慢慢成了老人,再慢慢的被负责这间监室的管教任命为掌权者。

 

既然谈到了权力运作,不可避免的要谈到15号的无冕之王——杨管教。

他的名字叫杨海楼(化名),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公务员,品貌端正,有如明星翟天临。和我们犯人联系,从来笑容可掬,却保持不可逾越的距离。

他除了提嫌疑犯做生活笔录之外,基本上不和他管理的犯人多言多语。

他与监室所有嫌疑犯即便有互动,正常也先向1号、2号联络员传达指示。

 

在我入住的八天期间,他提我做了两次生活笔录。

他的职责的保障每个入住的嫌疑犯得到最基本的安全保障,最基本的医疗服务。而这一切,都体现在每周一次的生活笔录之上。

他第一次提我做一对一生活笔录的时候,在大约1个小时时间里,一边和我聊天,一边在电脑打字,我当时以为他是在处理其他日常事务。

没想到谈话结束,他打印出两张纸,即是我们谈话的内容。

在一对一的谈话过程,他会详细的询问我的身体状况,还特意询问我日常是否有长期服用的药物。

我告知他我长期失眠,所以在家的时候一直服用艾斯挫仑、左克匹隆这些药物。

他听了之后,淡淡的说,如果精神疾病,看守所也提供检测,可以申请。如果检测通过,可以无罪释放。

此外,还告知我有请律师的权力。

然而我并不想请律师,就我所知,在中国,像我这种写文章招灾惹祸的人,越是委托律师,越会程序复杂。

就我曾经朋友的入狱经历,类似我这种喝茶人员,越是在网上发动舆论,越是请来各种律师声援,就等于证明自己是一个社会能量巨大的人。

国家机关也会更加庄重的准备更多的程序正面应对,由此程序不断被分解,导致的结果自然是羁押期限一而再的延期。

当然了,以上也许仅仅曾经入狱的喝茶朋友的揣测。

(未完待续)